第十一章 你要装修房子？

第二天一大清早，荆小阳拎着热腾腾的豆浆推开病房门，发现王婆婆正对着窗外出神，手里摩挲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。

“婆婆，今天感觉好些了吗？”她轻声问道，目光却被照片吸引，照片里是年轻的王婆婆，她站在四合院门前，身旁是年轻时的丈夫，门框上刻着“1980年新婚留念”，照片边缘有长期抚摸形成的油渍。

“小阳，你来了。”王婆婆看见荆小阳的时候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，“麻烦你又来看我了。”

“不麻烦，顺手的事，这是您爱喝的那家豆浆，还有这个鸡蛋饼，摊得特别软，您能吃得动。”荆小阳将早餐放在了王婆婆的手边。

“这是爷爷吗？年轻的时候好帅啊！”荆小阳夸赞道。

王婆婆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丈夫年轻的面容，指腹在相纸边缘那道泛黄的折痕处反复摩挲。

“这房子啊，”她突然开口，“是老周单位分的。那会儿他才二十八岁，刚评上厂里先进工作者。”

窗外的阳光斜斜照在病床边的搪瓷杯上，杯身上“劳动光荣”的红字已经褪色。荆小阳注意到老人病号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毛线针，针尖还勾着一截未完成的枣红色毛线。

“他走前最后那个冬天，”王婆婆抓着荆小阳枯瘦的手指冰凉，“非要去修漏雨的阳台。我说等开春找房管所，他偏不听。”老人喉头滚动了两下，“结果从梯子上……”

豆浆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。

荆小阳看见老人浑浊的瞳孔里映着窗外新建的玻璃大厦，那栋楼的反光正巧落在病房墙面的日历上：2025年4月15日，农历三月初七，老周忌日用红笔圈了整整二十四个圈。

“这抽屉把手是他用厂里废料打的。”王婆婆翻开了手机相册，放大一张模糊的局部照片，“厨房瓷砖下头，还埋着我们结婚时打的银戒指。他说等金婚时挖出来……”

走廊传来推车轱辘声，护士来换点滴瓶。

王婆婆迅速抹了把眼睛，把手机塞到枕头下。荆小阳看见锁屏照片是去年生日时，儿子在视频通话里截图的模糊影像。

荆小阳摸到老人手心里全是汗，突然明白那些执拗的坚持——掉漆的五斗柜上永远摆着搪瓷脸盆，斑驳的墙面上不肯换新式开关，甚至摔倒时拼命护住的那个旧暖水瓶。

“我知道你一片好意，但是我怕……”王婆婆盯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，眼泪砸在豆浆塑料袋上，“我怕把老周最后留下的那些痕迹……都弄丢了。”

“婆婆，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，我有一个想法，”荆小阳打开了手机相册，打开了之前拍摄的王婆婆家照片，“我们可以把周爷爷留下的痕迹都保留下来。”

荆小阳的手指不断地在屏幕上滑动，“您看，雕花窗我们可以整体保留，只是加固框架；厨房的瓷砖可以小心揭开，取出戒指后再原样铺回去；还有这个旧柜子，我们可以拆开替换掉上面的坏掉的木头，保留上面的雕花，重新制作。”

王婆婆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，她凑近屏幕，突然指着某个角落：“这里！老周做的碗柜后面，有他刻的我们俩的名字！”

“对，都可以保留。”荆小阳的声音轻柔却坚定，“这样的话，您的住宿条件也会改善，过去的记忆也可以得到保留。”

王婆婆紧紧抓着荆小阳的手，掌心微微发烫，“小阳，真能做到像你说的那样吗？那我改！”

一整个上午，荆小阳都心不在焉，她在王婆婆家做了详细的测量，抱着厚厚一沓资料回到超市后面的小仓库，王婆婆家的平面图、照片、测量数据铺了满地。

她盯着这些材料，手中的铅笔在图纸上悬了半天，却迟迟落不下去。

“怎么？”沈云蔚端着杯热茶靠在门框上，“拿到了许可反而不会画了？”

荆小阳抓了抓头发，把平板电脑转向他：“你看，我做了三个方案，但都不对劲。”屏幕上，精致的3D效果图闪着冷光，“这个无障碍设计太像医院，这个复古风又太做作……”

沈云蔚放下茶杯，阻止了她的话：“这是你的设计，你自己考虑。”

荆小阳一愣，“老板，你就帮忙提点建议呗，一点点就好。”

“我之前就说过了，这是你自己的项目。”沈云蔚顺手接了个电话，“我有事要出趟门，你自己守店吧。”

沈云蔚走后，荆小阳对着电脑发了一阵呆，实在没有任何头绪。

她在店里走了一圈，没发现有活要做，货都码得整整齐齐，地上也干干净净，临期食品昨天才检查过，没什么客人，实在没事可做，她重新拿起那张草图继续胡思乱想。

顾客三三两两地进来，她机械地收银找零，间隙时就盯着草图出神。明明在学校画过那么多设计图，可面对这套老房子，笔尖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。正当她咬着笔帽纠结时，一瓶矿泉水“嗒”地一声放在收银台上。

握着矿泉水的手修长白皙，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，还涂着低调的裸色甲油。

荆小阳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，顿时屏住了呼吸，站在面前的女子留着时髦的齐耳短发，金色水滴耳环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晕。剪裁精良的小香风套装勾勒出优雅的曲线，银灰色高跟鞋纤尘不染，整个人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。

每天到店里的客人大多是附近小区的人，大多数都很普通，像这样出众的人，她还是第一次见。

“我脸上有东西吗？”对方微微挑眉。

荆小阳这才回过神，耳根发烫：“对不起！就是您太好看了，像明星一样……”

女人轻笑一声，目光落在涂涂改改的草图上：“你在画装修方案？”

“啊，随便瞎画的。”荆小阳慌忙用手挡住乱七八糟的线条。

“你要装修房子？”女人问道。